21世紀經濟報導記者 吳斌 上海報導
在矽谷銀行爆雷兩個月後，美國銀行業危機仍未結束，對經濟的衝擊正愈發明顯。
當地時間5月8日，美國聯準會發佈了銀行業危機爆發以來第一份《金融穩定報告》，各家銀行對經濟增長放緩的擔憂可能導致它們減少發放貸款，從而使得經濟加速下滑。
美國聯準會還警告稱，銀行融資總體上保持相對穩定，但金融市場其他角落存在大量流動性風險。“短期融資市場仍然存在結構性脆弱。優質和免稅的貨幣市場基金以及其他現金投資工具和穩定幣，仍然容易受到擠兌衝擊。壽險公司面臨較高的流動性風險，因為風險性和非流動性資產所佔比例仍然處於高位”。
中國銀行(3.930, 0.00, 0.00%)研究院研究員杜陽對21世紀經濟報導記者分析稱，整體來看，當前歐美銀行業危機難言過去。5月4日，美國聯準會再次加息25個基點，將聯邦基金利率上調至5%~5.25%。對於中小銀行而言，加息將造成金融資產價值的大幅度縮水，重塑銀行資產負債結構，一定程度上增加了營運的脆弱性。
對於接下來的形勢，杜陽認為，如果歐美銀行體系的市場化處置機制運行良好，能夠迅速恢復歐美銀行業的正常營運，將風險控制在一定範圍內，則不會對全球金融體系造成影響；但另一方面，如果歐美監管部門不能處理好當前局面，造成信心危機的進一步蔓延，或將引發儲戶擠兌，疊加金融機構之間交叉傳染風險的程度尚不明確，對全球金融體系的影響將有待進一步確認。
信貸緊縮拉響美國經濟衰退警報
在銀行業危機的衝擊下，美國正在加速步入衰退。
美國聯準會警告稱，對經濟前景、信貸質量和融資流動性的擔憂可能導致銀行和其他金融機構進一步收縮對經濟的信貸供應，信貸供應的急劇萎縮將推高企業和居民融資成本，進而拖累經濟活動放緩。
與此呼應的是，美國聯準會5月8日發佈的高級貸款官意見調查報告（SLOOS）也顯示，一季度全美銀行收緊了對家庭和企業的貸款標準，銀行對商業和製造業企業的貸款以及許多家庭的貸款審批要求變得更加嚴格。與大型銀行相比，中型銀行收緊貸款的範圍更廣。
此外，信貸需求降至2009年以來的最低水平。第一季度，報告大中型企業商業和工業貸款需求疲軟的銀行比例上升至55.6%，創下2009年以來的最高水平，去年四季度這一比例僅為31.3%。
事實上，美國的銀行早在去年就收緊了放貸標準，2月初發佈的SLOOS顯示，去年第四季度，所有種類的貸款均出現了需求疲軟和標準收緊，為2009年一季度以來首次發生。
國金證券(9.740, 0.00, 0.00%)首席經濟學家趙偉對記者分析稱，早在矽谷銀行事件之前，美國銀行信用週期就已經進入收縮區間。矽谷銀行事件後，信用週期或進一步收縮，促使“信用緊縮—經濟下行—銀行破產—信用緊縮”這一惡性循環的形成。
華爾街機構也持類似觀點，摩根士丹利警告稱，區域性銀行仍面臨嚴重的流動性壓力，隨著更嚴格的監管時代來臨，銀行不得不繼續收緊放貸標準，美國信貸環境將進一步惡化。
官方層面，芝加哥聯準會主席古爾斯比也提醒，由於美國國會兩黨在債務上限問題上的長期僵持，美國聯準會評估銀行業動盪的影響變得更加困難，銀行業動盪也正在導致信貸環境收緊。
銀行業危機遠未結束
整體而言，目前美國銀行業危機風險依舊可控，主要集中在一些中小銀行，但銀行業危機遠未結束。矽谷銀行、簽名銀行、第一共和銀行倒閉後，西太平洋(4.300, 0.00, 0.00%)合眾銀行、阿萊恩斯西部銀行和第一地平線銀行等也面臨風險。
更糟糕的是，此前的危機解決方案成了不好的“榜樣”，陷入困境的銀行必須先倒閉，從而獲得政府援助，然後買家才會出手。
第一共和銀行此前連續數週努力尋找私營部門買家，但卻無人問津，最終美國聯邦存款保險公司（FDIC）不得不接管了這家破產銀行，並與摩根大通達成了最後的收購協議。摩根大通表示，將向FDIC支付106億美元，同時FDIC將提供損失分擔協議，涵蓋所收購的單戶住宅抵押貸款和商業貸款。作為交易的一部分，FDIC還將以未披露的固定利率為摩根大通提供500億美元的五年期融資。
對此，MRV Associates培訓銀行家和監管機構的金融風險顧問Mayra Rodríguez Valladares分析稱，在第一共和銀行的案例發生之後，銀行不會再想在FDIC接管之前收購任何其他銀行。FDIC接管後價格會更便宜，股價會下跌，而且也不會遭遇併購談判中一些常見的麻煩。
此外，接下來銀行業還將面臨更多挑戰，美國聯準會也意識到了銀行業對商業房地產市場風險敞口的問題：“一些銀行對商業房地產抵押貸款的風險敞口可能比平均水平更為集中，因此如果商業房地產環境惡化，這些銀行的損失可能會高於平均水平。”
面對外界對商業地產債務的擔憂，美國聯準會已加強了對商業地產貸款表現的監控，並擴大了對商業地產集中風險較大的銀行的審查程序。
在趙偉看來，即使矽谷銀行等中小銀行的破產不具有代表性，如果放任自由，風險的傳染也足以使之成為新一輪危機的“導火索”。美國銀行業面臨三大風險：第一，負債側存款的流動性風險；第二，資產側長久期資產的利率風險；第三，商業地產貸款的信用風險。它們的共同背景是高通膨背景下美國聯準會的緊縮政策及其產生的經濟衰退壓力。
長期影響將逐步顯現
銀行業危機遠未結束，長期影響也將逐步顯現。
美國聯準會本次加息週期導致美國銀行業可供出售與持有至到期資產浮虧2.2兆美元，顯著超過2015-2018年加息週期。持有至到期或可供出售類資產只要不提前出售，2.2兆的浮虧便不會侵蝕銀行的盈利。趙偉認為，隨著美國聯準會加息週期臨近尾聲，並且中長端無風險利率已經明顯下行，利率風險或趨於下行。但在此過程中，長久期證券類資產佔比較高的銀行仍面臨破產風險。
安聯首席經濟學家Ludovic Subran也警告稱，投資者將面臨一段坎坷的旅程。“我不認為我們正在重演全球金融危機，但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動盪時刻肯定會更頻繁。”
在杜陽看來，銀行業危機的衝擊主要分為三個方面。第一，銀行業危機會惡化信貸環境，造成融資成本上升，進而加劇歐美經濟衰退風險，衝擊全球經濟復甦處理程序。第二，銀行業危機會引發避險情緒上升和恐慌情緒蔓延，造成全球金融市場劇烈波動。同時，危機會對風險偏好產生下行壓力，美元、黃金等避險資產價格或迎來上漲。第三，歐美銀行業危機會引發資本在全球範圍內的重新分配，亞太地區或面臨機遇。當前，亞太地區金融體系較為穩定，全球經濟格局或將呈現更為明顯的“東昇西降”局面，以中國為代表的亞洲經濟體將為全球經濟復甦注入新的活力。
美國銀行業危機也將改變美國聯準會貨幣政策路徑。以3月矽谷銀行破產為分野，美國聯準會政策立場或逐步從單一的壓制通膨轉向平衡通膨與金融風險。趙偉分析稱，未來一段時間內，抗通膨在美國聯準會決策中的優先順序將趨於下行，金融穩定和最大就業的優先順序趨於上行，並將在2023年底佔主導地位，促使美國聯準會降息。
與此同時，“緊縮不足”與“緊縮過度”的天平正在轉向後者。趙偉認為，5月大機率為最後一次加息，接下來降息時點或早於美國聯準會的“基準情景”。美國聯準會不需要等到通膨回到2%才降息，商品“去通膨”已基本完成，服務“去通膨”下半年或加速。勞動力市場邊際轉弱的訊號持續增強，經濟週期的頂點漸行漸近。隨著金融不穩定性的上升和銀行信用收縮的加快，降息可避免美國經濟從溫和衰退演變為深度衰退。
（作者：吳斌 編輯：李瑩亮）
